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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商業周刊】顏瓊玉:台大植物學者 跨界破解癌轉移之謎 (926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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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篇《自然》期刊,點亮了一位年輕教授的學界地位,
但這之前,其實是一段受僵化體制壓抑的自我碰撞⋯⋯。

雖是植微系老師,但沈湯龍的實驗室一天到晚有醫學系、動物系、生命科學系等跨學系的研究生來做實驗,他都敞開大門歡迎。
雖是植微系老師,但沈湯龍的實驗室一天到晚有醫學系、動物系、生命科學系等跨學系的研究生來做實驗,他都敞開大門歡迎。(攝影者.楊文財)

「癌細胞轉移了⋯⋯。」這是癌症病患與醫師的夢魘,代表更痛苦的治療,與死神腳步接近。但,希望出現了。

他是沈湯龍,台灣大學植物病理與微生物學系副教授。

國際期刊肯定!
預測癌轉移機制,振奮醫界

沈湯龍和美國團隊歷經三年的研究,找到了可能提前偵測癌細胞轉移到哪裡的關鍵。簡言之,癌細胞轉移前會釋出一種訊息分子,包裹在奈米大小的胞外泌體(exosomes)中,就像一個個哨兵,率先前往下一個攻擊的器官。訊息分子是一種蛋白受體(integrin),就像GPS引導哨兵到特定位置,例如乳癌細胞轉移到肺臟。沈湯龍團隊找到了這些哨兵是誰,以及它們的作用機制。

這項有別主流癌細胞隨機轉移理論的重大發現,登上了最新一期國際頂尖期刊《自然》(Nature),振奮醫學界。包括美國康乃爾大學和台大醫學院,都已展開下一階段的臨床試驗。

「因為可以預測(轉移),這將讓癌症由現在的治療做到真正可以預防,才是真的救命!」台大乳癌外科主治醫師王明暘說。

為何登上《自然》如此轟動?王明暘指出,科學界也有流行,而《自然》就是最頂尖的時尚雜誌,最好你投稿的論文都沒有參考文獻,你第一個提出來,觀念創新、技術創新。

但,沈湯龍是誰?為何這篇他掛名第一作者的論文,不是出自醫學院之手,而是專做植物病理與病蟲害學院的老師?

十一月十三日,本刊記者走進了沈湯龍位於台大校本部的實驗室,也走進了外表看似意氣風發的他,內心的一面。

催生這項聞名全球科學界的研究,竟源自六年前,一位對自我研究價值充滿疑惑、落寞的助理教授,「我們從進到科學界研究,都是希望自己變成科學『家』,但回到台灣,為了升等、教學、行政、評鑑等壓力,慢慢的,研究變成交差了事,食之無味、棄之可惜。」

升等熬七年⋯⋯
被行政、評鑑壓成「學匠」

「我們必須在多少年以內發多少論文,當作評鑑,這樣的情況下,我一直在寫些小文章、發paper(論文),我再怎麼做,我是me too(跟別人一樣)的研究,沒有創新。我就是一個工匠。」原本,他只是要交代研究緣起,但一開口,竟是一連串積鬱許久的告白。

記者本來期待會在這棟八十五年歷史、台大最古老的建築物之一,見到一位剛獲得國際殊榮的年輕教授,跟我分享他的研究成果,與拯救人類的大夢。但,他卻指著研究室天花板說,「這隔間是我做的,一、二樓男女生廁所是我和另一個老師蓋的⋯⋯。」

二○○四年,他頂著康乃爾大學分子醫學博士光環,拒絕了哈佛大學等名校的博士後研究工作,回到正值轉型關頭的台大母系,也就是植微系(前身為植物病理與病蟲害學系)任教。

原本,他以為可以發揮所長,沒想到,他整天都在養細菌、照顧老鼠、當監工,只為了把他認為該有的實驗室建立起來。白天都在忙行政工作,只能晚上做實驗,回台大任教前四年,他每一天都是半夜十二點後才回家。

「教授不會做研究,只是一隻沒有牙齒的狗!」王明暘說,醫生不做研究還是醫生,賴以為生的是開刀、看診,但教授不一樣,「就像武術圈不會打拳的師傅,怎麼收學生?你的同儕、學生會用什麼眼光看你?」

「做基礎科學的教授,只有兩種,一種是得到諾貝爾獎,另一種是沒有得獎。一種是登上Nature或是Science(《科學》),另一種是沒登上。」一位畢業自生命科學系所的國際藥廠主管說。

從小立志要當科學家的沈湯龍,壓力便在此,一是像愛因斯坦一樣揚名立萬,一是凡夫俗子。在被《自然》肯定前,他是後者。

勤做實驗,並沒有讓他順利升等,熬了七年,他直到二○一一年才從助理教授升上副教授,差點就碰到「八年條款」,再升不上去,只能當一輩子助理教授。

此外,植微系對升等論文的要求是五篇,但他升等時已經發了十三篇,「因為有些(研究)不被埋單!」他淡淡的說。

「他都在幫大老跑腿,怎麼升等?」國內婦產科權威、台大醫學院名譽教授謝豐舟,在沈湯龍還是「菜鳥教授」時就認識他,「『小朋友』本來就要跑 ,但是方向要跑對。」

原因出於,他所做的研究、發的論文,一直在忠於自我和迎合主流中拉扯,一邊是系上傳統的植物病理,一邊是自己鍾愛的癌細胞生物學。

為了後者,他甚至從進入台大第一年,就和生命科學系李心予和醫學院李財坤兩位年輕教授,建立起台大和京都大學的遠距細胞生物學課程,因此結識了謝豐舟。

閉關三個月找出路⋯⋯
開口就與美團隊一拍即合

「哪一邊才是我的方向?」雖然是從植物研究起家,但他一直對人有興趣,希望能實際應用所學,因此在美國時投入癌細胞生物學領域。然而,臣服於現實體制的壓力,壓得他喘不過氣來,終於在二○○九年爆發,他閉關三個月。

「我必須決定要把研究力氣放在哪裡!」沈湯龍說,他不想繼續做「me too」的事情了,他開始大量閱讀國際期刊,為自己未來研究方向找出路。

這項決定,讓他有機會看到康乃爾醫學院大衛.萊頓(David Lyden)團隊,在二○○五年刊登在《自然》的一篇論文,同樣在談胞外泌體。他動心了,「這跟我想做的事情好像很像。」

他不確定自己想做什麼,但很肯定他該改變現狀。於是,他主動出擊。二○一○年他飛去美國參加一場有萊頓發表演講的國際會議,並在會後找萊頓交談,談他對胞外泌體的一些想法,包括實驗驗證方法。

當萊頓告訴他,他的跨國團隊已經又在做更新的實驗時,雙方的想法其實是不謀而合的,「原來我們的腦袋沒有輸人家,只是我們沒有足夠資源,動作沒有那麼快。」回憶當時他和萊頓的第一次接觸,沈湯龍眼睛都亮起來了。

不只是說說而已,他回國後也著手展開實驗,不服輸的個性又冒出來了。二○一一年底,他發了一封e-mail告訴萊頓,把一些研究成果告訴他,並問有沒有機會合作。沒想到,萊頓立即回信邀他到實驗室「坐一坐」。

坐而言不如起而行,這句話套在當時的沈湯龍身上再適合不過。他在二○一二年八月動身前往紐約,真正去「做一做」,但礙於規定,教師赴國外進修時間是一年。回台後,他與團隊隔海合作,將癌細胞株冰凍放在乾冰裡,三次空運寄去美國,讓研究不中斷。

萊頓團隊早就知道醞釀癌細胞的「土壤」很重要,也發現了關鍵的蛋白受體是哨兵,但他們不知道是哪一類型,及其作用機制。而蛋白受體正是沈湯龍讀博士時的鑽研,因此,由他主導這項研究。和他共同做實驗的,還有超過十個國籍、十二至十六位研究菁英。

然而,沈湯龍受萊頓賞識的專業,國內科學界的主管機關卻看不懂。

在投稿《自然》之前,沈湯龍分別在二○一一年和二○一二年寫了研究計畫,提交國家衛生研究院和國科會(現科技部),希望可以爭取研究經費,後者還是他已經赴美參與萊頓團隊之時,但都被拒絕了,理由是「看不懂這是什麼?」「你講的這個東西沒有太多文獻支持。」

如今有了名氣,沈湯龍笑說,現在去申請經費,過關可能性很高了。

面對現實體制,沈湯龍依然改變不了什麼;會不會改寫癌症治療史,還有漫漫的實驗長路。他唯一可以改變的,是他自己,動力是忠於自我的渴望。踏出這一步,他讓自己解放,便有機會展翅高飛了。

沈湯龍埋首3 年,揪出癌細胞轉移的哨兵——圖解癌細胞轉移機制
沈湯龍埋首3 年,揪出癌細胞轉移的哨兵——圖解癌細胞轉移機制

小檔案_沈湯龍

出生:1969年
學歷:美國康乃爾大學分子醫學博士、台大植物病理碩士
經歷:美國心臟協會博士後研究員、美國康乃爾大學博士後研究員
現職:台大植物病理與微生物學系副教授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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