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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天下】黃怡:政府應教導人民如何洗菜? (177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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認識黃文雄將近二十年了,這位曾經嘗試刺蔣的英雄,後來變成台灣重要的人權運動者,每年我都有機會和他詳談一次,分享些對於家事、國事、天下事的看法。最近回想,發覺過去漏聽了好多東西,不是沒聽到或沒記住,只是不太把它們當做什麼正事,例如有一次講到反對麥當勞,他說:「你們有沒有想過,小孩子吃麥當勞,不會比吃媽媽的菜更油?」直到多年後,才發現他指的是一種頑拗的中國式飲食文化,以及我們多麼習以為常,還認為只要在家吃飯就沒錯了。

一年多來的「假油」、「餿油」事件,又使我想起幾次和黃文雄吃飯時,有油炸的甜點,他總是取來一兩張面紙,把甜食放在上面吸吸油,然後才斟酌下肚。而最近,這位對公共衛生常有見解的先生跟我說:「我回台灣那麼多年了,還是不知道該怎麼洗菜。我覺得政府應該教我們怎麼洗菜。」他的口氣不像開玩笑,我反省了自己的洗菜習慣,才承認也不會洗菜,且真的時常心中嘀咕,不曉得像大家傳說的那樣沖多少次、怎麼沖,或有說要加鹽洗的等等,是不是能夠有效去除農藥殘留。

過去四個月,因為工作的關係,經常往南部農村跑,訪談到有機農產品認證的事題,一位年輕的蔬菜農對我坦承,最難的就是勸那些五、六十歲的老農種有機作物:「現代農業的栽培管理,已進展到另一個階段了,老一輩農人對於化肥及農藥的使用,多半是自己摸索出來的,他們甚至不大知道這些化肥與農藥的使用對土壤的危害性是些什麼。我常告訴他們,就算他們種出來的作物再好吃,如果消費起來不是安全的,如果農藥殘留過高,商品就完全沒有價值了,但是他們聽不進去。他們連怎麼做休耕,如何做肥力管理等等,都不願意接受新觀念,他們有自己的一套,無論是承傳自上一代的教誨,或是自己摸索出來的經驗法則,這是我們推行農業轉型時碰到的第一個瓶頸。」

當時,我突然聯想到有回幾個朋友聊天,其中一位醫界友人正色的告訴我們:「台灣目前四個人裡面就有一個得癌症,也就是說,現場我們之中將來就有一個會死於癌症。」她說得那麼斬釘截鐵,讓我想到無怪大家拼命提倡有機,什麼都必須有機,無農藥、無化肥,雖然致癌的成因很多,但好像唯有食物這項可能因素,是我們可能控制的。

但是自從二○一三年底有機米含混一般米(甚至從東南亞進口米來掺混)以「有機米」之名出售事件爆發後,大家對「有機」兩字也開始心存戒慎。前幾天,有一位已休耕的種蓮霧的老農便對我說:「大家都在說有機,有的強調連種子都是有機的,可是他們耕種的農地,土壤是不是有機的呢?」我的天,他講的豈不是農地污染的問題,我想關於這點,政府能告訴我們的資訊,就更少了。

巴西的環保之父盧岑貝格(Jose Lutzenberger,1926~2002)便曾直接了當的問:「如果一個人在他的一生中,一直不斷的服用一種可疑的有毒飲料,會導致怎麼樣的結果?」他指的是巴西土地的農藥、化肥污染,卻不知為何讓我想起我現在居住的北部農村,家裡有地的人,即使不是正職的農夫、農婦,都多少種些蔬菜供自家食用,幾乎沒有例外,問他們這樣早晚去巡水不會太累嗎?反正市場裡幾十元就是一把青菜了?答案千篇一律:「那種澆藥仔的菜,你敢吃嗎?」

盧岑貝格本來任職於世界最大的巴夫斯化工公司,負責在中南美洲推廣農藥及化肥,收入頗豐,然而良心讓他做不下去。他回想一九五七年離開巴西去國外工作時,才剛有人提起使用農藥殺蟲,不出幾年,巴西農業便已發展為全世界第三大「毒劑吞食者」,而他的家鄉南里奧格蘭德(Rio Grande Do Sul)的農藥消耗量,占全國總量的三分之一。他甚至不敢再勸人購買化學肥料,因為發現農藥對於植物的傷害,使他進一步追究,那麼化肥又如何?雖然化肥的副作用,要等到盧岑貝格在一九八○年代讀了查布頌(Francis Chaboussou)的《健康的作物:新農業革命》(Healthy Crops:A New Agricultural Revolution)之後,才有了較確鑿的證據,但是他遞了辭呈,當時才四十四歲。

一九七一年,盧岑貝格成立AGPAN組織,巴西第一個環保組織,與當地污染水源的挪威大造紙廠展開長期抗爭等。巴西政府在一九七○年代居然對國際放話,假使大家怕污染了自己的家園,不妨到巴西來,這裡山河廣大,一點污染不算什麼。一九七六年,盧岑貝格眼見美好的山河被大地主與跨國企業鯨吞蠶食,不禁悲從中來,發表了他著名的〈沒有未來:巴西生態宣言〉。

一九八六年,盧岑貝格成立了蓋婭(Gaia),矢志以有機農業重建家園。蓋婭組織至今仍存在,他的家鄉南里奧格蘭德是最大的受益者,從推動相關的環保、生態立法,到協助各地農場以有機農法重建,從無地農人的運動,到把紙漿業、製革業、屠宰業及食品加工業所產生的大量有機廢棄物,轉製利用為肥料及飼料,都大有成績。一九八八年他獲頒「生存權利獎」,就是獎勵他從環境正義著手,嘉惠無數農民與亞瑪森熱帶雨林區的原住民。

〈巴西的環保之父-何塞盧岑貝格〉,收於黃怡,《綠色先行者:生態運動關鍵十二人》,水牛出版社,2013年版。

巴西是目前全世界最大的黃豆輸出國家(占40%)、最大的柳橙原汁輸國(占55%)、最大的蔗糖輸出國(占38%),而台灣台灣每年進口240萬噸黃豆,大多來自美國與巴西,其中有九成是基因改造黃豆,多半被植入抗除草劑嘉磷賽(就是台灣用的很多的年年春)基因,除草劑殺不死基改黃豆,美洲農民就盡量噴,把雜草除的一乾二淨,因此黃豆上累積了很多嘉磷賽。已經不只一次有專家告訴消費者,如果台灣政府把嘉磷賽殘留容許値設定的與稻米一樣都是0.1 ppm,那些飼料級黃豆就無法進口,但是美國把飼料級黃豆的嘉磷賽殘留容許値設在20 ppm,台灣雖折中與歐盟都提高為10 ppm,卻仍是米的100倍。

二○一三年十月,「上下游」網站訪問立法委員林淑,指出台灣核准進口的十二項基改黃豆中,有四種植入抗嘉磷賽基因,而她調查發現,台灣自一九九六年開放進口基改大豆迄今,從未抽驗過除草劑殘留量,甚至連檢驗方法都沒有,「之前衛福部驕傲地說,我們的嘉磷塞容許量比世界各國還要嚴格,卻忘了說,他們從來沒有檢驗過,簡直拿民眾健康開玩笑!」。

「上下游」的報導中還說,農委會統計,台灣進口二四0萬噸黃豆,有七十五%做成大豆沙拉油,另有十二%、二十八萬噸,做成豆漿、豆腐、豆皮…看了這些調查與報導之後,我不禁想到大豆是素食者重要的蛋白質來源,很多人原是藉著吃素來減少罹患癌症機率,大概也必須三思其他途徑了。

回到農產品殘留農藥的問題,世界各國消費者的恐懼是大同小異的,因為當我們購買農產品時,除了那些有足夠認證確保是有機農產品之外,多數殘留在農作物上的毒素是看不見也聞不到的,即使農委會的毒物專家也只能告訴你,「若食前處理步驟得宜,則可以減少農藥殘留」,至於「減少」到什麼程度,可能要碰運氣吧。

我上網查了一下現今的農業就業人口(見註),五十四萬多人中仍有六成為五十歲以上的所謂「老農」,而總共八十一萬公頃的農業面積(約占台灣總面積的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)中,至二○一三年為止,只有五九三六點七六公頃是從事有機耕種。那麼,我們是不是該發起一個新的公民運動,提醒農民對使用農藥和化肥的自覺或自制呢?因為,要責成「政府教導人民如何洗菜」恐怕是更不實際的。

【備註】

「農業就業人口」與「農戶人口」不同。依中華民國行業標準分類,年滿十五歲的就業人口中,從事農藝及園藝作物之栽培,家畜、家禽等之飼育、放牧,提供農事及畜牧服務,林木、竹林之種植、採伐,水產生物之養殖、採捕等農林漁牧業工作並獲取報酬者,或每週從事十五小時以上農業工作之無酬家屬,均納入農業就業人口統計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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